【王耀中心】 所在

——王耀生日快乐!!!(我好弱啊)

 

他台步跨过红漆有些斑驳的门槛,顺手抚一把熟悉的红墙。这地方有些念头没有来过了,他心底悄声念叨,当然不敢咕哝出声——毕竟今天只是伪装成一名普通的游客。半长的指甲不慎刮下一块红漆,心中暗声道一句抱歉;若要是还在宫中那段日子,保不准又挨一顿骂。

有鸟雀在他路过时惊飞,凭着那些叽喳作响他判断那是麻雀。他顺着那声音转过头去,一个撮棕色尾羽刹那间消失在墙头后方。这场面惹得他心中发笑,主要是那鸟慌张模样实在是滑稽;脑海中模糊有个人影闪过,那人的脸模看不清样子,只不过神态动作与方才慌张的鸟儿无比相似。他见过太多人了,活了不知多久却仍然青年模样的男子轻声自嘲,以至不少人只相当于留了个念想和幻影。

工作日的午后算是清净。他总是心中生疑,若要是皇帝瞧见自己的宫殿现在满是黎民百姓心中作何感想。这么些年,他竟连一个梦都没托过去,某一天自己有幸去上面,怕不是要被骂好久的忘恩负义。大殿与百年前刚刚建好那刻几乎没什么差,少了穿龙袍的天子,多了些带阳帽打伞的游人。他曾想过周一时候溜进来瞧一眼,没准又回到了许多年前独自在宫中踱步的日子。

那只白黄花的宫猫在太阳底下伸懒腰,这猫换了不知多少只,但是他一直在这里。以前一只奶牛猫见了他会过来蹭他的腿,几年后便再也没有见过那只奶牛花——许是死了吧。印象中宫中冬日里做的糕点味道很好,就连那猫都喜欢。

 

青山绿水,这是他对于山水的印象。历史上无数文人墨客手持文房四宝懊恼无力描绘山水之美;他所觉不然,无人眼中拥有相似的景致。有人邀请他一起流觞曲水、吟诗作对,换来一句摇头不语和一次举杯。

他曾经在一段游历的日子中去往南方。古树参天之处时常细雨绵绵,在那里瞧见了从未见过的美丽飞鸟拖着三尺多长的翠绿尾羽飞过。有看不清面容的人愣着驻足许久,过几天见人挥笔在卷轴上刷刷写下什么。匆匆撇过一眼,上书:“东西植松柏,左右种梧桐。”

三十尺长绢在他面前一点点展开,无数山间隐藏着亭台楼阁、水榭草舍。名为王希孟的青年兴致勃勃提起手中沾了石绿的毛笔,墨色双眸中满是他从未见过的流光溢彩,“江山千里,天人合一啊!”

水敲击在石面上时雾气腾空而起,清澈见底的一汪水呈现出翡翠般的颜色。他见到那位正值意气年间的青年,彼时那青年名声暂未打响,无人预料到他名垂青史那刻经隔了多少个百年。那青年将他拉过,宽大袖口遮住了青年骨节分明握笔的手。他将青年的面容记得清楚,这实在是难得。后世将那位青年称为追月的谪仙,理应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学堂中孩子们总是极喜欢他,总有一二年级的小娃娃形影不离跟他身后走。梳着羊角辫的姑娘拉他的衣角,问他能否再读一首诗;剃寸头的男孩见他路过悄悄把球踢开到草丛藏好。熟悉铃声响起后孩子们挥手朝他咧开嘴告别。

穿着圆领对襟上衣的女学生拎着黑色手提袋从学校那条小路过来,她们叽叽喳喳谈论着刚刚过路带着金丝边眼镜的半大青年,脑后两根麻花辫一甩一甩。他替那位不慎掉了课本的姑娘捡起封面字迹工整的本子,拍了拍上头的灰伴着一个弯弯眉眼递过去。

他见过北洋学堂与上海圣约翰大学的招牌高高挂起;留步于金榜前撞见多少眼泪与狂喜;顺着私塾先生拖了长音的调子听上整整一个时辰中庸,暗自好奇那些半大孩子是否真的心中理解文章而非消磨时光;从村子里的一间茅草房门前转身离开,身后传来读书声朗朗。

 

庙会里头总有卖小物什的摊子。生肖抽奖转盘前围了一群孩子、挑担买水果的老汉拉过行人搅揽生意、小吃摊子飘来一股子糖果味道、风车插在一个稻草包里转得起劲。他手里捏了一个他模样的糖人,是路过熬糖地方的时候那里的人拉过他送的。手里拿着烟花棒的小孩子从不知名角落飞奔出来,身后留下一道火星,烟花星子似的照亮他们的面庞。

叫卖声音传得极远,北方汉子扯着嗓子大声喊出扯唱词般的句子。“糖葫芦糖葫芦诶——!三块钱一串——不甜不要钱嘞——!”他寻着声音过去,心里琢磨小贩就是用巧妙方法如此抓住街上游客心神,明知道这是陷阱的自己还笃定心思往里跳。糖放在一口大锅中熬,筷子挑起来丝扯得老长;起锅不出一分钟,准保干了透彻凝在筷子上,像是冬日出门去看见的冰锥。

一只狮子顺着巷子口跑过。他竖起耳朵听了片刻,舞狮子二人一声声的喘息埋没在厚绒布之下分不清楚。二龙戏珠的队伍走在狮子后面,这条长龙摆足了排面,光是站在龙底下的人就有整十个。狮子摇头晃脑靠近他,眨巴眨巴眼睛吐出舌头,一声咆哮也没有留下便跳起离开。

 

他有时候在巷子里漫无目的走着;将手抚上有些斑驳的墙面,用指尖触碰时能感到有些粗粝的墙皮,拇指侧面茧子摩擦察觉不出来。一块墙漆掉到他的手上,他下意识地摸摸鼻尖;圆口布鞋在巷子的砖路上留不下什么声响。

坐在墙边的几位老者将鸟笼放在脚边,他们招呼他过去攀谈,鸟儿在他手上轻巧跳了三跳,红色小嘴轻啄他的手指。这一举动逗得人有些发笑,他差点手滑将鸟儿摔落,后知后觉想起鸟儿会飞,不会被他的无心之举伤害丝毫。

有人推着单车路过,车篮里票出的香气惹得他一阵子疑惑,察觉到是糕点气味。拐角那家稻香村的红牌子实在是惹眼,几分钟后他拎了一个鼓囊袋子出来。

 

常去的那家面馆挂上打烊的招牌,老板穿着围裙从正门走出,他正好撞见老板将那双油腻而肥大的手往围裙上头抹。矮个子男人将门重新朝着他打开,招呼他进来坐的同时走进后厨给他捞今天最后一碗炸酱面。“晚来一分钟可就没有咯——”

偶尔路过包子铺时他会拿三两尝尝。南方那边皮薄多汁、北方的软乎乎发面。冬天适合拿一兜边走边吃,手上暖和得很,白蒙蒙一层雾顺着塑料袋往脸上升,消散在空气中不见踪迹。

与四川旧友吃火锅总是穿不住衣服,天寒地冻的一月脱到只剩一件短袖衫。辣椒汤在锅里安心吐着泡泡,几双筷子时不时戳进去捞沾满红油的肉出来。

 

无数行人与他擦肩而过,带着熟悉或不相识的眼光。他脚下的土地上站着太多人,这导致他渐渐忘记许多脑海中的模样。

他站在早八点的地铁站里,人流推搡着将他往车上赶;每个人带着一副沉默而呆滞的表情,他们不说话,男人女人们站着或坐在那里,眼睛直勾勾盯紧手机屏幕。

他倒是心甘情愿多看看那些可能再也见不得的面孔。他这极长的一辈子,与太多人有过一面之缘。

 

有人唤他的名字,于是他朝着那个方向跑去。

 

“王耀啊。王耀啊。”

“王耀啊。”

“王耀。”

 

他朝那个方向跑去。

他朝那个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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