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英】高塔下方

——八百辈子没写过的米英【是稿来着】

           

           故事的开头与千千万万个故事相似,其实本来这种事就是讲给小孩子听的。有些人不屑于浪费这点时间对此嗤之以鼻,他们无非就是错过了一个好故事。这没什么,很多人都会错过。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王国。

           这里人民安居乐业,街上充斥着欢声笑语。普通人家的孩子穿梭在大街小巷,他们的笑声传过高头大马的腿缝间飞向远方。太阳照耀在天空,有园丁匆忙跑出来给他忘记的丁香浇水。守城的士兵站在瞭望塔顶眺望远方,一群鸟儿被无名野兽的吼叫惊到飞起。

           王国深处有一片森林,森林尽头有一座高塔。

           相传高塔里头住着女巫。有大人对孩子们讲,女巫能熬出世界上毒性最强的魔药;将小鸟变成蟾蜍;她的鼻梁很高,铜铃般双眼瞪得极大,哑着嗓子念些把花变成毒藤的咒语;她抓住小娃娃,把眼珠子扣下来放进玻璃罐里。总而言之,这辈子最好都不要遇见高塔上的女巫,她是所有人口中最可怕的存在。

           大家都这样想,这些关于女巫啊高塔啊的故事代代相传。小孩子们长大后,就将这些故事讲给他们的孩子们听。王国里对女巫的印象根深蒂固——驼背,带尖尖帽子,鼻子上有一颗肉瘤,满脸皱纹,手指像是干枯的老树枝,笑起来时嘴里一颗牙也没有。这是不知道从多久以前就开始在国家的大街小巷流传的故事,就连最小的孩子都一清二楚。甚至每当有孩子不听话、事情不顺心、大人不如意的时候大家都会提起女巫。

           “你要是十点钟不回家,肯定会被女巫抓走的!”

           “嗨呀,这事儿办成这样,一定是因为女巫的诅咒!”

           “你看看他,一股子倔强气儿,准是喝了女巫的魔药呢!”

           没有人不信这些话,女巫来女巫去。人们任由着高塔在那里被老树枝渐渐盖住,上头长满青苔和藤蔓,并没有人想去考证一下女巫是否还在那里哼着所谓地狱之歌调配她的魔药。“第一个说出这个故事的人肯定见过女巫”,人们都这么想。

           高塔上住的并不是什么驼背的女巫,塔上住了个精灵。精灵拥有像是汪深不见底碧绿潭水一般的眼睛,金色如五月初生太阳光芒似的头发;他的皮肤常年不见阳光所以没什么血色,族群古老的特征使他耳朵尖尖;他看起来像是一个英国人,眉毛很浓,但是并不显得奇怪,仿佛他的脸本就该配上一对粗眉毛一样。

           精灵在塔里住了大概两百多年。除了历代负责每周给他送饭的骑士长知道他并不是什么女巫以外,所有人都不清楚——就连现任国王都不清楚,国王也以为他是个驼背绿皮肤的女巫呢。将他关在塔中的国王好像是因为出于对魔物的怨恨,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夺走了那个国王心爱的女儿,印象中是头巨龙。巨龙朝着天空怒吼着抢走公主,从此便再也没有任何音讯。痛恨一切魔法之物的国王见到地精都会关进大牢吊死,何况是一个精灵呢。

           森林里很久没有人来过,上次精灵听见马蹄声的时候还是一百多年前,或许是因为高塔特意被建造在了森林最深处,过来时要避开狼群,从熊的领地溜走,带上足够的食物和水。这使得进入森林深处变得难如登天,更关键的是这里还流传着女巫和罪恶魔药的故事,更是没有人会来。

           许久以前来过一个小娃娃,精灵也不清楚那个小娃娃是如何找到这里的。当时问起这个事情,小孩儿留下一个狡黠的笑跑掉。那是个金色头发的小男孩,和精灵一模一样的金色头发;但是他的眼睛是暴风雨后天空水洗一样的蓝,像是五月盛开的勿忘我。他说他想听听精灵的故事,活了千百年的精灵清楚孩子们都是健忘的,就放心将故事讲给他听。孩子约莫着每两天往塔里跑一次,有时候听累了就睡在那里。

           这件事持续了将近半年,直到孩子搬家离开才结束。

           精灵给他讲过瑞典的高山峻岭,讲过冰岛秋季的极光;精灵渴望让孩子从故事中听到山川与河流,鸟儿放声唱出一曲自然颂歌,骏马奔驰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他觉得孩子拥有一双那样透彻的眼睛,这双眼睛不应该听到关于神物人类的恩怨,不应该见到战火。他有隐瞒些事情,比如他手上的链条并非装饰,比如他没有魔杖并非是因为不喜,再说他住在高塔上也并不是为了远离尘世喧嚣。这些事情孩子都不知道,就像是精灵不知道孩子的名字一样。当然,精灵也没有告诉孩子自己叫什么,任由着孩子称呼自己为“精灵先生”;或许是因为他自己也记不清楚自己究竟叫什么,好像是亚瑟,亚瑟柯克兰。

           林子里传来马蹄声的时候精灵正在睡觉,马儿嘶鸣将他吓得一咕噜滚下了床。他掸了掸身上那点土,铁链因为这个动作叮咣乱响——之后他就后悔了,声音岂不是暴露了行踪。后来精灵发现他根本就是多虑,并不是什么官兵骑士,更不是什么愤怒的民众。

           来的人有一头金色头发,眼睛则是记忆中不知道多少年以前的那片天空。他将马拴好后站在楼下,仰起头大声朝塔顶上喊话。“喂——!精灵先生——!”那双手放在嘴边举成喇叭的形状,“好久不见啊——”他这么喊,一句一句说的认真,包括最近自己干了些什么,从哪里来,遇见了什么人等等。他喊累了就歇一会儿,抿一口水壶里的水,站起来继续说。

           他说了些琐事。曾游历不少国家,也见到星星倒映在湖泊里,鸟儿长啼一声从树枝上跃起;他摘一颗果子拿在手上,捧一汪泉水抹了抹脸;走兽在他的口哨声中停下了脚步,一阵风托着他上了山;镇子里的人朝他挥手示意,“年轻人,你要去往何方?”

           “去探险、之后去找一个精灵。”他这么回答,“我会去精灵故事里讲过的地方,他说他曾经坐在海边的岩石上观赏极光,独自爬上一座雪山留宿只为看星云满布,海浪排击岩石翻起些许白沫。我曾认为他故事中所讲的是全世界最美的景致,直到我真正抬脚走出去的时候才发现——这世界远远比他讲述的要精彩的多。可是纵然如此,我仍向往他所描绘的那些故事。”这句话他没有让高塔上的那个精灵听见,小娃娃用将近二十年的时间长大,学会了隐瞒些事情,追寻心中想要的东西。

           “请让我上去,我想去见见你。”这是他那天说的最后一句话,层叠的树叶后面隐隐约约看到些晚霞,是粉色的,这是他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精灵一整天没搭多少句话,无非是问几个问题,关于哪里有他所见到的风景。只字未提为什么已经长大的孩子还会回到城堡这边来,也并没有回答那个是否能来见他的问题。

           塔实在是太高了,大门又是锁着的,塔底下的大男孩如何上来找精灵呢?若要是能拿到他的魔杖,印象中两百年以前魔杖顺着窗户被丢下去了,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落在了塔周围那些百年来无人修剪杂乱无章的树丛里。只要仔仔细细翻找个明白,应该可以捡到。

           精灵大声朝塔底下的人问话,“你叫什么名字?”这句话他许久以前就想问,约莫着也有二十年。男孩很快乐的回答,一字一句吐字清晰。

           “我叫阿尔弗雷德,你可以叫我阿尔!”

           “听好了,阿尔弗雷德。”想了想还是唤一句全名,因为他们好像并没有熟到那样的地步。“我的魔杖应该是在这个窗户正对着附近的地上,虽说我不知道那些令人讨厌的杂草将魔杖藏到了哪里。请帮我找到它,在你拂去魔杖上灰尘的时候,这玩意会自己飞到我身边。”

           阿尔弗雷德在草丛里翻找,有些荆棘划过他手套上的皮革;他不怎么在乎反正也是一双旧手套了。他在那里找到了一个遗落的皇冠,或许是许久以前被关在塔中一位可怜公主的遗物。一把剑,估摸着是来自某个任劳任怨的骑士长。那根魔杖却迟迟没有出现。天快要完全黑下来了,几只萤火虫从一处藏身的灌木丛里飞起,摇摇晃晃顺着塔古旧有年头的砖往上爬。“你拥有什么样子的魔杖?”

           “是白桦木,旅者,十三英寸的白桦木。”

           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阿尔跑向拴在不远处的马,那匹马身体两侧背着鼓鼓的行囊。他翻找着什么,不断将衣服搭在马背上又拿出新的衣服。嘴里嘀嘀咕咕些事情,关于自己还是个小娃娃时捡到的东西被放在了何处。当八岁的自己知道要离开那个绿眼睛帅气的精灵时心中很是难过,想着拿点东西走留个念想,却在最后一天的时候两手空空走了出来。最后只能绕着塔寻找些看似特别的东西,他渴望找到一块彩色的琉璃石,这样就可以做成项链戴在靠近胸口的位置。

           最后他什么石头也没找到,倒是找到一根不粗的木棍。木棍握在手中是沉甸甸的触感,一股暖流从掌心传遍全身。木头并不像是天然形成的造物,被打磨光滑,涂了一层清漆,还刻好了繁重的花纹。于是他带走了那根木棍。

           魔杖被找出来的时候天边早就一丝亮光都没有,那东西顺着高塔垂直飞向了空中,眨眼之间进了窗户里头。阿尔仰着头试图捕捉魔杖的动作,脖子都看酸了也没有发现那东西是如何飞进去的。

           屋里头传来了一声欢呼,虽说声音刻意压得很低,但是仍然可以听得到。

           精灵将手上的链条打破后活动了下手腕,长久没有得到很好的活动使双手变得有些僵。他趴在窗台上,低头朝底下的人喊话,虽说那人究竟站在哪里精灵根本看不清楚。“你要不要上来?”虽说他心里没什么底气,这间屋子很久以来就只有他一个人,脏乱倒是算不上,只是或许他的审美与正常人类不太相似。

           那个名为阿尔弗雷德的青年被魔法悬挂在半空,窗户有些小他进不来,这是判断的失误。他和那个精灵对话,见精灵还有漂亮的绿色眸子便放了心。精灵瞧见曾经的小男孩戴上了眼镜,但是那头金发并没有因为阳光照射加深,发质也还如同绸缎一般柔软。

           “你有没有想过离开这里。去你故事中所言的地方,冰岛极光与瑞典雪山,冒着泡儿的温泉和结了冰的湖面,旅者坐在树杈上看松鼠运送一颗松果,走进田野里不小心踩到了兔子窝。你难道不想离开吗?离开这个鬼地方,然后去旅行,与我一起。”

           精灵眨了眨眼睛,他做了一个口型。具体是什么青年并没有看清,只是接下来他们两个一起缓缓落到了地面。青年告诉他自己等这一刻已经很久,顺手帮精灵整理袍子不平整的折痕。

           “能否告诉我你的名字,毕竟你二十年前并没有同我说。”

           “亚瑟。”

           “亚瑟,你的故事中并没有讲清楚一件事情……与精灵接吻会是什么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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