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ER情人节24h/20:00】格朗泰尔今天也想烧掉学校走廊 上

——Summary:格朗泰尔在数学课上突然想起自己和安灼拉秋天的时候在走廊不断相遇。

——ER,格朗泰尔单方性转注意避雷。

——对不起我知道我没写完太多东西了,我都在写,我真的都在写。

       

       现在是九月中旬,天气开始逐渐冷起来,格朗泰尔很清晰地记得自己上周三——那是入秋以来有记载最冷的一天——从床上爬起来后狠狠地打了两个寒颤。她拒绝在刚入秋就开始穿长裤,在秋天伊始的时候立刻穿上长裤就像是艾潘妮宣布自己从明天开始买学校咖啡厅卖的那四欧元一块的司康。用一个没那么多暗喻和哑谜的方法换句话说:干点什么别的不好。

       格朗泰尔正在数学课上无所事事,整个春天和夏天的末尾她都坐在靠窗的位置发呆,突如其来的寒流让坐在靠窗位置变成了一件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于是她只能妥协,坐在离窗户最远的靠墙的位置继续发呆。她一只手拿着铅笔试着把那个墙上越来越明显的黑色凹槽扣得更大些,另一只手试着去拢滑到她脸上的头发。这门课会是她高中最后一次坐在任何与数学相关的科目的教室里,以最低要求的学分与最低要求的课程难度危险过线。数学老师对格朗泰尔已经绝望,或者说,除去她的英语文学和美术老师以外,大部分老师对格朗泰尔都处于一种模糊呈观望型的态度。

       某条短信恰好在这个时候在格朗泰尔的衣兜里发出大约两秒钟很轻微的震动,她腾出自己的一只手点开看了,是艾潘妮,对方现在应该在西班牙语课上。

       “你看见海报没有?”亲爱的艾潘妮,格朗泰尔发出一声叹息,她这样没头没尾的说话真的以为自己每次都能听懂一样。

       “呃,没有?”

       “海报,R,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还是你画的呢。”

       “啊,想起来了。”格朗泰尔回复,她没在撒谎,她不应该忘了ABC朋友社的秋季众筹,这次的目标是五百欧元,全部捐给某个她已经忘记叫什么的组织,为的是给难民买生活必需品。为了这次众筹他们社团足足开了三次会,原因是第二次把所有的细节都讨论出来之后猛地发现十月第二个周末是秋季舞会,于是又全部推翻重新来过。总之,无论讨论进行的如何,格朗泰尔每次的任务基本相似:画海报、把海报发给自己的几个朋友看一圈、改海报、然后把海报发给安灼拉……

       哦,安灼拉。

       接下来格朗泰尔想到的一些事情基本上停留在她自己、艾潘妮、热安还有巴阿雷之间,她试着去避免想一个特定的问题。硬要说的话缘由的话一切听起来将会很逊,完全不符合格朗泰尔刚上高中的时候就可以用假身份证件和艾潘妮溜进酒吧喝酒的性格。总之,格朗泰尔经常利用这个工作和安灼拉聊上几句,好几次她甚至发了带有明显错误的海报,为的当然不是她能给安灼拉道歉,只是让他们两个的短信聊天框里多个七八条消息。他们不经常在走廊里打照面,其原因只能归纳为格朗泰尔喜欢在走廊里躲着一切人走,唯一能接触的时间基本上只有英语文学课,哦,格朗泰尔因为各种原因爱英语文学课;当然,还有那个天真的有些可爱的社团每两周一次的例会。

       “你觉得海报丑吗。”她给艾潘妮发消息,“我当时实在想不出来,只能胡乱把一些元素贴上去,还有厚涂……鬼知道为什么我当时想的居然是厚涂。”

       “而且安灼拉居然没说什么。他以前会说的。”这是格朗泰尔结束这场短暂自我批判的小结声明。

       “放轻松。”艾潘妮居然还有时间在西班牙语课上用短信上那个录制表情的功能朝着格朗泰尔吐了吐舌头。“你不是最近见到他很多次吗?”

       于是,在这个寒流侵袭的工作日,数学课上到快一半,更准确来说,数学课还有四十多分钟的时候,格朗泰尔无可救药地开始回忆她这两个星期以来在走廊上单独——单独,显得她平时和安灼拉出现在任何一个社交场合还不够尴尬一样——撞见安灼拉的种种场景。每一个场景她都已经回忆了太多遍,这导致渐入佳境的大脑似乎可以像电影一样连续把每一段经历都串起来播放。如果她学历史也能这样的话,现在保不准就是一个已经搞出来三篇论文的传统高中书呆子。

       

       

       这两周来第一次撞见安灼拉是一个星期二,晚上五点半,放学已经一个小时。她从美术楼的厕所出来,卷发被扎成一个很紧的丸子头。那个丸子头,用她的话来说,能起到通过头皮把她自己的灵魂全都揪到大脑皮层的效果。“这帮助我思考。”反正之前珂赛特问起来的时候她是这么回答的,至于这是否真的有效果,她一点儿也不清楚。

       总之,扎着丸子头的格朗泰尔脑袋上插着至少三根有颜料的笔,手上混着大概五种不同的绿,卫衣袖子非常粗暴地卷起并用胶带贴好防止下滑;她身上的围裙在真正到她身上之前起码在美术教室待了三年,整个前襟布满完全洗不掉的颜料结块;除此之外,她手里还有一个装满水的颜料桶。这时候,除了自己天杀的作品集和天杀的不巧时机,格朗泰尔竟一时想不出任何能怪罪的事情。

       “呃,嗨……”她在自己话说到一半,对上安灼拉的眼睛的那一瞬间后悔。安灼拉好像没察觉到空气中用一把刀就能斩断的凝固的或许是格朗泰尔前几天喝的朗姆酒味道的尴尬。谁知道呢,格朗泰尔的卫衣上可能还有朗姆酒的味道。

       总之,良好的家教让安灼拉意识到与人说话之前要先看着对方的眼睛,这对现在的格朗泰尔来说无疑是一种折磨。“你知道打印机在哪儿吗?”安灼拉问,同时指了指自己的电脑,“蓝牙链接那种。”

       格朗泰尔当然知道那种蓝牙连接的打印机在哪里,换做平时任何一个时候她都非常乐意帮忙,但是绝不是现在。她非常肯定自己胳膊上甚至头发里都有颜料,格朗泰尔不是个整洁的画家,用她自己的话来说,画好看就行了,哪儿来那么多需要操心的事情,再说,拉美人怎么能做得像德国人呢。彼时的格朗泰尔站在走廊中央,几乎是头一次在美术楼里也不确定自己到底要做什么;于是她就就愣在那里,像是一尊有点散发着写实主义风格的陶土雕像。

       “啊。”格朗泰尔说。这句话,不对,这个单音节说出口的时候她就后悔了。这样一个音节让她的喉咙发干,现在他知道我脑子不太聪明了,她想,这种想法是没有任何来由的,她甚至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看到过这种场景,只是开始脑海中猛地莫名其妙地感到口渴。不过,格朗泰尔也知道自己是聪明的,她几乎是英语文学课上除了热安以外唯一一个可以和老师你来我往对谈哲学的人;热安偶尔会在他们两个的对话中聊起这件事情,所得到的结果永远是两种,要么是他们两个实在花了太多时间和死去的树皮做成的纸对话,要么就是班里的同学不怎么热爱文学。总之,为了不想让自己成为某种二流艺术家手底下平庸且神态扭曲的雕像,格朗泰尔迈出了重要的一步,“我带你去吧。”她说,随后在转身去厕所擦手的过程中差点打翻了放在地上的颜料桶。

       整个过程很安静,放学后的艺术楼里只有楼下排练室隐约传来的乐器演奏声。安灼拉跟在格朗泰尔身后约两步远的位置,走起路来悄无声息。格朗泰尔不得不去用余光瞟身后人倒映在走廊墙上的影子,安灼拉的头发在他走起来的时候在脸两边一晃一晃地跳动,形成一种烟雾似影影绰绰的影子。

       “楼下是爵士乐团在排练。”格朗泰尔推开教室的门时没话找话地说。“每周二和周四都能听见他们,最近在准备秋季演出和舞会的表演。”

       “若李最近是不是天天在这边打鼓?”安灼拉走进教室之前试探性地探了探头,他鼻尖下意识地轻轻动了动,让格朗泰尔想起那些刚刚进入新环境抻着身子到处闻来闻去的小猫。“我这几天总听他说这件事情。”

       “是吧。”格朗泰尔不想承认自己最近从来没有进到排练室里面过,诚实来讲,她对谁吹那段萨克斯独奏完全没有一丁点好奇心;跟她说类似她并不关心的事情就好比和艾潘妮聊几个小时的哲学——说完才会发现对方可能一丁点都没有往脑子里去,但是在这种对话发生的时候她听得比谁都认真。不过说说总是好的,艾潘妮给她做指甲的时候她总会跟艾潘妮说些怪事,等轮到她给艾潘妮做指甲的时候,差不多类似的种种怪事又会被艾潘妮抛回来。安灼拉此时此刻正在教室里左顾右盼,一双眼睛完全不知道放在哪里。

       安灼拉上次去艺术教室是什么时候?格朗泰尔在心里默默地算了算,她虽然数学没那么灵光,但是记忆力非常不错;况且,这道题的结论异常简单,那就是安灼拉并没有来过这个艺术教室。这个事情中本身的逻辑有点像格朗泰尔之前不知道在哪里看到的笑话——中国的孔子这辈子并没有用英语说过一次“谢谢”,并不是因为那位哲学家心高气傲,充其量只是因为古代中国不说英语。她想起高中强制修掉用来毕业的两年艺术学分被安灼拉用乐团抵消了,他吹过一段时间长号,至于吹得怎么样,格朗泰尔完全不清楚,毕竟乐团里一共有五个长号。

       “打印机在你右边。”她决定当一个善良的好人,准确说,她一直是一个乐于助人的好人,只不过这次她决定继续和安灼拉搭话。

       “谢谢。”

       “丙烯颜料架边上,卡纸架子上面。……哦,这个不是丙烯。丙烯是再往右那个架子,对,对。”很明显,格朗泰尔想,对《社会契约论》了如指掌并不能对一个人的艺术造诣有任何帮助,无论他在社会学科的课堂中再怎么侃侃而谈,该认不出丙烯还是认不出丙烯。“连接打印机的密码好像是0605,直接打在电脑里就可以。”

       在打印机前站着的那个人显然没有听懂后面那句话的意思,他有点迷茫地看向格朗泰尔,仿佛刚刚说的不是密码,而是某种外星语发音的、重要又古老的一串日期或符文。

       “我来?”她绕过去按机器的开机键,他们俩站着听那东西轰轰作响了几秒,直到格朗泰尔继续问她的问题,“你要打印什么?”

       安灼拉对这个问题的直接回复是开始单手捧着电脑噼里啪啦地打字,“你画的那个海报。”他说,随后把的电脑屏幕转给格朗泰尔看,“这个,我想着打二十张,如果可以选纸的话,最好要A3。麻烦了。”

       “没问题。”格朗泰尔敲下了一串字符,她用几乎所有的自控力尝试着不去来回瞟安灼拉的电脑桌面,不过这也不能怪他,毕竟。几十秒之后她把电脑重新递给安灼拉,他们两个在一阵沉默中听着机器颤抖着发出类似打雷的声音。

       安灼拉的脑袋正以一种半规律的缓慢速度运动,他仔细打量着这间有灰色地砖的教室,脸上带着一副他思考时惯用的、近乎于严肃的表情。格朗泰尔一直认为,这种宁静严肃的时候的安灼拉,是带着点近乎于天然的威严气质的。由于这样的特质,沉浸于思绪的安灼拉的侧面剪影也从本来耸鼻子的小猫逐渐变成了一头毛发有些凌乱的青年狮子。狮子没什么不好的,格朗泰尔盘算。

       “那副画是你画的吗?”安灼拉问她。

       “什么?”

       “那副绿色的山?”他听起来不太确定自己在说什么,格朗泰尔很少听到安灼拉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老实说,这好像是听见巴黎人质疑了一小下自己的法语水平;或者是意大利人突然不知道在比萨上放那种奶酪比较合适。“有点抽象,我不太懂画。”

       “是山。是山的。”这是个说出去才发现完全没有任何道理的回答。那幅画她忘了遮住,其实不是忘了,主要是出去洗水桶的时候颜料完全没有凝固。没凝固的颜料、装满水的颜料桶、打印机、和安灼拉,所有的事情凑在一起,看她本人处理这些事情从观感上来说有一种说不出的混杂的诡异之处;有点像她之前在视频网站上刷到的墨西哥亡灵节、德国圣诞节游行和中国的中元节混在一起的剪辑。

       “……我很喜欢。”

       格朗泰尔现在有点想跑出去跳踢踏舞——好吧,她不怎么会跳踢踏舞,她身边所有人里只有古费拉克和米西什塔会跳踢踏舞——她甚至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穿了自己那双似乎可以跳踢踏舞的靴子。为了认证自己的靴子是否是自己的靴子,她低下头去看了一眼:那双浅绿色的匡威鞋上沾了一大块棕色颜料,似乎已经凝固了,结成一小团不再流动的、像是一种摩卡酱或者巧克力酱或者什么格朗泰尔不敢说的东西一样的色块。“天杀的,谢谢。”她完全下意识地说。

       两秒钟的沉默。

       她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后几乎立刻想整个人融化到地板上顺着那个花地漏流走。她在这片刻的安静之中注意到几乎要下沉的太阳随意地照射在安灼拉露出的半截脖颈上,而他脖颈附近卷曲的几率头发在反光中几乎变成了一种隐形的白金色,在他被上衣遮盖的锁骨和脖子上影影绰绰地留下了一些黑色的条纹。然后安灼拉低头看了格朗泰尔的鞋一眼,格朗泰尔感觉自己的一部分灵魂正在缓缓离自己而去。

       “对不起,我的意思是谢谢,谢谢你夸我的画。”她说这话的时候有意无意地试着把两只手放到身前小幅度地上下晃动了几下,用很多手部动作来凸显自己的真诚,这是古费拉克之前讲到的诸多社交小技巧中的一个。古费熟练掌握这个技巧,以至于他说话的时候手上经常出现的长美甲也会跟着“哒哒”响。“我刚刚说那个词主要是因为……看见了鞋上的颜料。画上的深绿色,就是底下那部分,是用这个混出来的,我肯定会把它洗掉。”

       “啊,没事的。”安灼拉说这话的时候,格朗泰尔听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她其实一直不太确定安灼拉到底在想什么,对于这样的遗憾,她只能把其归功于人类大脑构造的不同。

       打印机大概在几分钟前就已经停止工作了。安灼拉似乎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再次朝格朗泰尔说了一声谢谢,然后收好所有的东西,转身从美术教室的后门走出去。

       格朗泰尔站在那里,沉默地听脚步声在空荡荡的走廊里逐渐远去。走廊真是个神秘的地方,既然安灼拉都能在艺术楼里出现,那谁知道下一秒出现的会是什么呢。莫里哀从学校剧院的座椅之间升起宣告复活也说不定!片刻后她意识到自己的头发快要整个散开,只能重新伸手开始把那些很招人烦的黑卷发盘起来。她突然意识到应该艾潘妮发个短信,毕竟刚刚发生的怪事情不能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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